2007年1月22日星期一

渐行渐远 第一节 城墙

  长安城是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楚云最近每天早上洗脸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这是一座大城,虽然没有了隋唐时候国都的气势恢宏,但仍是 四平八稳开阔有余。长安最有特色要数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城墙了,百年的青砖堆积起潮湿的气氛,官府也没钱加以修缮,所幸这种青砖自己难以腐坏,只是有一个毛 病,就是粘潮,如今上面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奇滑无比,上次一个月就摔死了七个企图攀上城墙玩耍小孩,只被认领回家了四个,其余的只好官府自己出钱埋了。 于是后来官府就在城墙跟下面雇人用漆涂上龙飞凤舞的大字“严禁攀爬,违者自埋”。其余的百姓看见官府带头在城墙上涂鸦,自己也就不客气了,开始只是一些流 氓帮会的涂鸦和标志,还有什么生殖器官的剖面图之类的,后来商家们发现了这个天然的免费广告牌,陆续行动,还有一些九流的文人墨客看自己的作品发表不了, 就趁天黑涂在城墙根。以至于楚云每天挑着担子沿着城墙根走时,总能看到人们的心血结晶或突发奇想,譬如什么“八十七胡同王五自制的伟神夜啸九龙丸,吃了你 好她也好”“我为疏狂徒一笑,娘子打我满街跳”之类之类。长此以往,长安城的城墙文化的美名就愈播愈远,很多外省的达官贵人也闻名前来观赏,他们来的时候 长安的城墙已经被各色油漆瓜分得没有几片净土了,剩下的空白部分被官府管制,以丈尺承包,上面写着“难得有‘空’”或画一妖艳美女侧影,写着“等着你来 ‘包’”。
  
  三层城墙也把诺大的长安城划分为三个部分,最里面是以前的禁宫,如今是怀西王的临宫,上面所说的城墙文化,再主城 墙当然是看不到的,里面四条主街东西南北纵横交错屋舍俨然,城墙外面每天由侍卫编成小队来回把守,接近者先毒打,再逼供,以完成上面的严打指标,后来碰上 一位京城来的爱乔装打扮的钦差大人,他其实本来不是要来长安的,只是刚好路过,极为仰慕这里的城墙文化,就从外城墙一路欣赏到主城墙,没想到转了一圈什么 都没有,结果反而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我们可怜的钦差大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这群嘴里嘟囔着“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加上这个本月的指标就 完成了”的狼们一顿毒打,然后又被逼迫承认自己是拉皮条的被关进大牢。后来这位大人原本要上告京城,极为义愤填膺,怀西王好说歹说又摆了一个月酒宴招了几 十名精心挑选的美女入宫陪酒陪聊陪睡才把这位大人的怒火压下去,那几位侍卫自然被发配到外城墙抓乱涂乱画,那是后话。
  
  楚云所 感到的,不是这种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莫名其妙,而是另一种更加奇怪的莫名其妙。他每次进城的时候(也就是内城墙和主城墙之间的繁华地带),都会看到一些样子 很酷的身上带着稀奇古怪兵器的人,他们大多不拿眼睛直着看人,喜欢坐在酒楼里一个人独占一张桌子,然后看着人来人往发呆。楚云开始很羡慕这些人,觉得能够 满足自己的某种无处发泄情绪,当然也有个主要原因,那些店小二对这种客人总是非常的毕恭毕敬,楚云至今还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他一般去的地方是街上的茶 摊。然而后来,楚云的这种仰慕之心就被一些事情所打击了,这些很酷的人往往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有的时候是突然喝酒的时候就一头栽倒了,有的时候在街上两 个人就不知所以然的开始打起来,这时所有的老百姓就找地方躲起来以免被误伤,一般情况下结果就是一个人或两个人都横尸街头,不久就会有官兵来收尸,但他们 从来不在斗殴的中途来,每次只管收尸,然后现场就会收拾的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不一会儿街上就又热闹起来,然后这样的事情仍会不时发生,久而久之,楚云也 就习惯了,就想看剧一样,当然有时候还会有人在屋顶上乱飞,有的时候他们会说一些很搞笑的话,只要不伤及自己,乐一乐也就完了。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每 隔一段时间,城里会莫名其妙的死人,然后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然后人们之间就开始流传一些故事,版本五花八门,反正都是恶人杀人狂作孽,然后被什么什么大侠 给干掉了,这时候楚云就会很紧张,他不理解那些遥远的故事,他只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去,然后被街头巷尾传来传去还被改了名字成了一段传说的牺牲品。
  
   楚云住的地方是在外城墙的墙根底下,是长安城的最外层,这里搭满了大杂棚,背靠着城墙,这样能节省材料。楚云的父母双亡,父亲生前是个赌徒,母亲生他的 时候他父亲还在挥霍当天的工钱,人们问他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他手里正拿着一对牌九,“就叫‘出运’吧”!给他母亲传话的是一逃难来的河南人,口音不辩结 果就被理解为“楚云”了,他母亲感动不已,“别看他爹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这回起的名字还真清秀。”楚云还有个哥哥名叫楚天胡,是他爹打麻将的时候起的,楚 天胡长大以后一直庆幸不已,幸亏他爹没给他起名字叫“楚自摸”,他相信以他爹的为人这个名字是起得出来的。后来楚天胡在征兵的时候跟着西征大军去守边疆 了,之后父母就相继病死了,楚云如今已经十七岁了,以打柴干散工为生,生活清苦但自己也较为知足。
  
  大杂棚的生活是单调到极点 了的,早上天蒙蒙亮就能听见各式各样刷牙洗脸以及豪迈的漱口声,楚云总是被姚先生别具一格的读书声吓醒来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大风起兮云飞扬~”姚 先生总是喜欢以一些气势雄浑的诗词作为一天的伊始,否则自己就感觉一天都不来劲。其实除了姚先生,大家都赶着晨光去出工了,这些出身贫寒的没有任何社会地 位的人,只能以自己的劳力来换回一天的口粮,然后聊以度日。姚先生是个书生,硬要形容的话是个人过中年枯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的过气书生,自称自己曾经年少 轻狂过一段日子,被达官迫害,所以考不到举。姚先生没有劳力,自己也似乎很清高,所以从来不出去谋一门生计,他的工作就是给大杂棚的孩子们教识字,以换来 一日两餐,而且整日向别人宣传自己的青云壮志,并声称如果他日飞黄腾达就第一个照顾这些大杂棚的老伙计们。楚云从来不相信这个,他虽然清楚姚先生每天都在 闲时不分昼夜的苦读,但每到考举那两天,姚先生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楚云隔壁的小茅屋里,一个人都不见,只有楚云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才能清楚的听见(隔音效果 极差),姚先生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和时不时的哭声。
  
  不过话说回来,楚云还是很喜欢姚先生的,姚先生教他识字写字,还整天给他 讲一些希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偷看仙女姐姐洗澡就一定要把她的衣服偷走之类的。待长大一点,姚先生就开始给他讲一些“江湖”上的事,什么轻功纵云梯啊什么掌 法降龙十八掌之类的,讲的是吐沫横飞,到最后就是什么拈草为剑十步杀一人。每每到这个时候楚云都在想其实姚先生是适合到书馆去说书的,当然得除去那些姚先 生最酷爱说起的桃色情节。有一次楚云就问起如果有人可以在屋顶上飞来飞去然后两个人打架的时候兵刃引起的风声很大那这种人算不算厉害,姚先生正色道:“那 也恐怕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功夫了。”楚云本来想争辩那你说的拈草为剑十步杀一人又算什么,但他这时脑中想的是那些三天两头被官兵从地上拖走的尸体,有的衣着 华丽有的草衣草毡,但最后总是全身是血死得很难看。于是他就很严肃地打断姚先生;“都是些不实际的东西,我要去上工了,姚先生,去找点柴火留着做晚饭 吧。”“小云啊,看你也眉清目秀的,他日定非池中之物,你得学一门手艺了,以后也好出城去见见世面。”楚云看了看身后黑黝黝的城墙,说:“我不会离开这里 的,除非哥哥他回来带我走----不知他死了没有?”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城一步,
  不知城墙外是什么,
  不知城墙内是什么,
  在夹层中,
  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莫名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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