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23日星期二

残缺与完整之间---读《分成两半的子爵》有感(1)

  每当我审视自己的内心,会发现自己一半邪恶,一半良善,两种思想无时无刻不在互相厮打和斗争,这两个力量维持了某种平衡,便成了如今的我。每当我想帮 助别人时,邪恶的那一半就会跑出来说,这不是你的事情,别无聊了。而每当我愤懑不堪想破坏周遭的时候,那善良的一半便在我耳边苦口婆心,谆谆告诫着那些圣 洁的大道理。
  
  我见过一张早已忘记名字的印度神黄金面具,表情从额头一分两半,左脸宛若阿修罗,青面獠牙,右脸圣洁如迦楼罗,善目慈眉,这仿佛是如我般普通人内心的具象化。在现实中,这两边的脸互相消融和谐,成为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脸。
  
  我们把这种善意恶念互相抵消的表现,叫做完整,而弗洛伊德把它称之为自我压抑。
  
   善良的好人总是被人们所期待,无所不包容,充满慈悲的温和,人们同时抵触无恶不作的坏人,当然,这两种绝对的极端几乎并不存在于世,因为他们都是残缺 的,不完整的人格。在小的时候,被童话书耳濡目染的我,把世界上的人们分成了两拨,一半是绝对的好人,另一半是纯粹的坏人,他们互相抵制,形成了某种平 衡,便是我所在的世界。若好人多一些,那么这个世界便幸福一些,反之亦然。
  
  当然随着我长大一些,才逐渐明白,好与坏并没明确的界限,一个人并不会是纯粹的脸谱。后来我又看到,即便是一个内心善良的人,或许也会给周围人带来烦恼和灾难。这样的想法让我感到些许混乱和茫然,直到我读过王小波的只言片语和卡尔维诺的这本书:《分成两半的子爵》。
  
   卡尔维诺以一种魔幻的手法,极端地表现出来这种善恶的行为,他把它们直接分开来。一个子爵去参加战争,被一门大炮轰成了两半,这两半各自活了下来,一半 无恶不作人们避之不及,而另一半善良热情好到了令人生厌的程度。最后两个人互相决斗,砍伤了分开的部分,被医生又缝合在了一起,结果又变成了一个不好也不 坏的人。从笔法上来说,由于这是卡尔维诺的实验性游戏之作,所以显得非常有趣。
  
  故事的一开始发生于梅达尔多子爵赶往基督教军和土耳其人交战的战场上,他看到了饥饿的白鹤吃死尸,看到了还看到了士兵们用终日发烫的炮身做饭,这是一种从现实渐进魔幻的轻盈手法,其中一段子爵晋见皇帝的文字最为有趣。
  
    “泰拉尔巴的子爵很快被引至皇帝面前。皇帝的帷幄里挂满壁毯,装饰着许多战利品。皇上正伏在地图上研究新的战斗布署。桌面上摊满了展开的地图,皇帝往上按 图钉,从一位元帅捧着的针囊上要取小图钉。图上已经扎上许多图钉,弄得什么也看不清了,看地图时先要拔掉钉子,看完后再按上去。这样拔拔按按,为了腾出手 来,皇帝和元帅们都把图钉衔在嘴唇上,只能含糊不清地说话。”
  
  在第二天的战场上,我们的梅达尔多子爵在战场上由于过分热情和缺乏 经验,结果冲着大炮就冲上去,被轰成两半。在这个奇异的故事里,战地医生们可以把残缺不全的人尽可能的救活,而他们只找到右半边的子爵,一丝伤痕都没有, 除了那道被劈开的裂痕,医生们很知足,他们便把这半边的子爵救活了,他成为了半边人。
  
  
  当右半边的子爵回到他的领地泰 拉尔巴时,小说的叙述人转为了他的侄子,“我”。人们看到了拄着拐杖,戴着帽子,穿着黑色斗篷的子爵,发现了他只剩下半边,都惊吓不已。子爵逐渐显现出他 的冷酷和恶毒,他把他的父亲最心爱的伯劳鸟撕为两半,致使老子爵悲伤死去。之后,子爵把所遇到的一切物体都斩的剩下半边,跟他自己一样,不管是梨子,青 蛙,甜瓜,还是蘑菇,人们甚至只要跟着剩下一半的物体就可以追赶子爵的踪迹。他把并不是很严重械斗的土匪,卫士和偷猎者全部处死,甚至用多余的绞索绞死了 许多猫。他把桥梁每一段树干从中砍开,导致人掉落下去。之后子爵迷恋上了烧屋子,开始是泰拉尔巴的居民屋子,后来是麻风病人隔离居住的村子布拉托风阁,最 后连自己的城堡都不放过。他谎称养大自己的奶妈塞巴斯蒂娅娜得了麻风病脸上布满斑痕 (实际上是他烧的杰作),便把她送到了麻风病人村。
  
  梅达尔多子爵简直是无恶不作,他后来一次对“我”的一段话显示了自己的哲学:
  
   “如果能够将一切东西都一劈为二的话,那么人人都可以摆脱他那愚蠢的完整概念的束缚了。我原来是完整的人。那时什么东西在我看来都是自然而混乱的,像空 气一样简单。我以为什么都已看清,其实只看到皮毛而已。假如你将变成你自己的一半的话,孩子,我祝愿你如此,你便会了解用整个头脑的普通智力所不能了解的 东西。你虽然失去了你自己和世界的—半,但是留下的这一半将是千倍地深刻和珍贵。你也将会愿意一切东西都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变成半个,因为美好、智慧、正义 只存在于被破坏之后。”
  
  这是一种“不完整”的哲学,由于残缺,所以可以摆脱完整概念的束缚。美好和正义是相对于破坏和邪恶而存在的,可以想象右半边的梅达尔多代表的就是这一部分的不完整,是把“恶”单独抽离出来的逻辑存在。可以把这想象成平常意义上的“邪恶”,逻辑也很完备。
  
  后来子爵爱上了牧羊女帕梅拉是趣味横生的一段。帕梅拉看到自己经过的每朵雏菊,防风花和蒲公英都只剩下了两半,就立刻明白了子爵爱上了她,毫无道理,典型的中世纪小说风格。同样无厘头的是:
  
  她在平时放羊的地方看到了“一些令人恶心的动物的残剩肢体扔在石头上:半只蝙蝠和半个水母.前者滴着黑血,后者淌着粘汁;一个翅膀折断了,另一个的触角软绵锦而粘糊糊。牧羊女明白这是—个通知。他要说的是:今晚在海边约会。”
  
  “在一根很高的树枝上接着一只公鸡,翅膀被捆紧了,许多淡蓝色的大毛毛虫正在咬它。那是一种寄生在松树上的害虫,现在被放在鸡的冠子上。显然,这又是子爵的一个可怕的通知。帕悔拉把它译出来就是;“明天清早我们在森林里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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